遥望海南路漫漫,弹指一挥三十年。
双鬓已被寒霜染,梦中老黑时相见。
戎马生涯二十九年,退役到地方工作也五六年了,常常进入我梦里的,却往往是那很遥远的事情。我怀念老黑,我亲密的“战友”。
说起老黑,其实是一只很通人性的老黑狗。它曾伴我度过了初入军营那段难忘的时光。
初识老黑,是在1978年。那时,不满十八岁的我应征入伍,成为南海前哨炮兵连队的新兵。连队处在琼州海峡南岸的一个小山丘上,连部门前有棵粗壮古老的大松树,最引人注目的,是白天里树底下卧着呼呼大睡的黑狗。它两眼角流着眼屎,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,就像太阳下拄着拐棍,坐着马扎,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的耄耋老人。连长告诉我们,他入伍时老黑就已经在连队了,这不禁让我对老黑肃然起敬。在它的周围,是五六只活蹦乱跳撒欢的小黑狗,据说这都是它的子子孙孙。
真正认识老黑,是从我第一次站夜班岗开始的。那天夜里,松涛阵阵呼吼,灌木丛中,偶尔会突然发出野生动物的怪叫和相互搏斗的声音,想到要一个人值勤两个小时,特别是想到那时常潜入我们哨位的眼镜蛇,我不禁有点毛骨悚然。当我为此忐忑不安时,朦胧的月光下,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:带班员带着老黑小黑们,把即将上岗的战士一一叫起,送往阵地的各个哨位。老黑一改白天那种萎靡不振的睡态,显得精神抖擞,身姿轻捷,步伐矫健,目光如炬,活脱脱一个勇敢的战士。在小黑们面前,又像一个威风凛凛享有崇高威望的将军!在上山的丛林小道上,老黑小黑们一路护送,一会儿队前开路,一会儿队尾断后,蹦蹦跳跳兴奋异常。到达哨位,我感到将要一个人守在这里的时候,开始有些恐慌。当带班员带着下岗人员离开阵地的那一刻,我怯怯地望着老黑喊了一声。老黑回头望了望我,似乎理解了我的心思,很通人性地对身边的一只小狗叫了一声。这只小狗就摇着尾巴来到了我的面前,陪我度过后面履行岗位职责的两个小时,使我感到不再孤独,不再恐惧。
三年过去了,老黑和它的子孙们就是这样伴我们度过了上千个夜晚,成了我们相互依靠的忠实战友。
1981年3月,已担任班长的我幸运地考上了军校。在我带最后一班岗的那天夜里两三点钟,老黑和小黑们与往常一样,前呼后拥着我们,沿着山路上山换岗。突然,老黑在前面狂吠,我们立即警惕起来,迅速打开手电探明情况,原来是一只巨蟒正沿着山路向我们爬来。战士们迅速四处找石头、棍棒。这时蟒蛇感到情况不妙,企图掉头逃逸。老黑勇猛地扑到蟒蛇的前面,挡住它的去路,向巨蟒疯狂地吼叫、示威,这给我们赢得了时间,一起将巨蟒打死。
翌日中午,连指导员为我们考上军校的战士送行,用巨蟒做了一锅鲜美的蛇汤。当我在品味美美的蛇汤时,冥冥中闪过一个念头,这是否是老黑知道我们要离开连队了,特意献给我们的礼物?
三十余年过去了,我决心故地重游,回到那梦萦魂绕的老连队看看。几经周折,我终于找到了怀念已久的老连队营地。但已物是人非,部队已经撤编,营区内杂草丛生,站岗时上山的小路已经无法辨认。而常常进入我梦中的战友老黑更是杳无踪迹。看到眼前这些情景,不觉有些伤感。
面对满目苍凉,我闭上眼睛,依稀似又回到那三十年前的时光,又见那老黑,带领着它的子子孙孙欢快地向我迎来……